桑向明性格也很光棍,毅然决定主动向市领导提出引咎辞职,独自承担化工厂爆炸的所有责任。
工业副县长含混不清地叹了几口气,将他拉到僻静的田埂上,轻声问道:
“桑县长今年多大?”
“三十一周岁。”
“这么年轻辞职后干什么?混迹于档案馆、工会之类的单位一辈子?”工业副县长道,“向明啊,在你来之前我已擅自做了个决定,通知正府办和相关部门同志连夜查找这家化工厂全套审查审批材料。”
“干……干什么?”桑向明不解地问。
工业副县长一字一顿地说:“撤换签字页,批准人全部换为我!”
桑向明大惊失色,紧握他双手道:“别别别,别……您的盛情我心领了,但这么大事故该谁的责任谁来顶,我桑向明绝非贪图荣华富贵之徒!”
工业副县长道:“纵观体制内有多少人能三十一岁当上常务副县长?日后荣华富贵都是应得的!我不一样,我明年就退二线,荣誉、权力、地位转瞬灰飞烟灭,还不如趁着这光景做点更有价值的事儿……你别拒绝,听我诚心诚意说一句!”
月光下爆炸现场仍有零星火光,救灾人员在其间身影闪动;田埂却孤零零站着两位县领导,四手相握,漆黑之中眼睛闪闪发亮。
工业副县长道:“共事两年多时间,凭我看人的本领觉得你桑县长日后必成大器,工作能力水平是一方面,为人处事之道是一方面,还有背后着力培养你的伯乐……桑县长,我儿子眼下正在润泽那边基层当副镇长,他很努力,但我觉得始终缺点儿运气和机遇,日后……请桑县长把他当作自家小兄弟,其它话不多说。”
桑向明顿时泪如雨下,用力摇晃工业副县长的手道:“说到这份上,我再拒绝您的美意就显得虚伪,我那小兄弟……我发誓桑向明今生今世但凡有一口饭吃,绝对不让小兄弟饿着,其它也不多说!”
如工业副县长所料,市里默认了县正府的谎报,上下合力把事故压了下去,但两个月悄悄成立工作组进行问责,根据一整套篡改后的材料确定工业副县长负主要领导责任,对其进行党内处分后提前退二线,而桑向明毫发无损,隔了半年提拔到另一个县任县长,自此踏上金光闪闪的升迁之途。
对了,工业副县长姓王,他的儿子叫王稼田,现任临都省委书记。
后来王稼田从副镇长一路顺利荣登省委书记大位,很难说到底神灵保佑仕途开挂,还是桑向明及背后大人物暗中相托,这种事永远没有真相。
而在这期间,桑向明几乎没跟王稼田见过面,即使偶尔在公开会议、活动上遇到也只礼节性握个手,如此而已,因为越是关系密切越必须隐瞒得深,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唯独在王稼田争取省委书记这个环节,桑向明第一次将他邀到自己在京都的宅院,面色凝重地说:
“一直以来我自忖没有辜负老领导期望,在稼田成长进步的道路上添砖铺瓦,做了些基础性工作,你不必道谢,这是我应该做的……眼下碰着难题了,下一步竞争异常激烈,纵使我的位子也有诸多难处,并非外界所想象……”
王稼田深知京都权力结构的多元性和复杂性,根深蒂固的传统家族势力、历史上形成的各派系和正治力量,都对现今五常及局委员实际掌控局势形成掣肘,并在历次人事布局的博弈过程中发挥相当大的影响力,尤其在素有封疆大吏之称的省委书记名额方面寸土必争,不敢多言,只能连连点头。
桑向明继而道:“在我来看公有退而求之之策,可以到钟直机关担任正职,压力没地方那么大,稳定安逸也有不错的社会地位,保留日后争取更高、更好出路的可能,或站稳后寻到机会再转地方,情况不是一成不变的,稼田。”
“那……那就一点儿希望都没了吗?首长。”
王稼田气沮万分问道。
“稼田不愿放弃?”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我是这么想的,首长。”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