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闻译,笑对赫尔曼:“敌欲以星盘换火器,公意如何?”
赫尔曼拔剑插地:“我以十字架立誓,寸步不让!”
章衡却道:“战为利,和亦为利。且听其所赠何物。”
他遣通译马可·波罗,与敌骑对话。
少顷,马可捧一古铜星盘归,盘径尺二,刻希腊文,中心嵌红宝石,可旋动测经纬。
“此盘传自拜占庭,为保加尔可汗陪嫁,可测日出高度,误差不过半度。”
章衡把玩良久,抬头,见峡谷上方,一只雪鹰盘旋,翅映夕阳,如一片流火。
他心生一计,命炮队停射,亲至栈道前,以拉丁语高呼:
“保加尔若真心议和,可汗须亲来北岸,歃血为盟,星盘作信。
宋不索赎,唯求栈道永不通车,互市库得保。
否则,明日黎明,火雨流星炮将覆盖北岸所有古木,栈道灰飞,玉石俱焚。”
克鲁姆二世重伤,知无力再战,遂遣子”小克鲁姆”持星盘来降。
北岸石台,章衡、赫尔曼、小克鲁姆三方案几。
几上,一具”火雨流星炮”模型,一具”铜星盘”,一具”十字架”。
三人各以匕首划掌,滴血入酒,搅而饮之。
小克鲁姆以突厥语誓:“保加尔骑兵,永不渡铁门峡北岸;
若违誓,星盘碎,血脉断。”
章衡以汉语回:“宋人火器,只击来犯之敌;
若保加尔守约,互市库永为其开放,瓷茶、火药,皆可交易。”
赫尔曼以拉丁语诵《诗篇》第二十三篇,为誓作结。
誓毕,夕阳己沉,峡口余烟袅袅。
宋军收炮,条顿骑士收盾,保加尔残骑扶伤者,缓缓退入草原暮色。
北岸炮台,张捣子命清扫炮膛,竟倒出半盆碎铁与星盘碎片——原是敌骑炮弹击中古木,木石飞溅,嵌入炮口。
他笑骂:“星盘没碎,倒是炮先吞了星尘!”
章衡闻之,亦笑,却命人将碎片收集,交与沈季:“带回开封,令苏颂熔入’水运仪象台’,作’铁门峡星尘仪’,以纪今日。”
南岸,赫尔曼以十字架插于最高的敌尸堆上,低头默祷。
祷毕,他举剑向章衡:“宰相阁下,今日我见识了火药的仁慈——它让敌人知难而退,免却更多血债。”
章衡却望向远处草原,轻声:“仁慈不在器,在心。
若草原少年,他日能入我宋学,算学、医政、火器皆习,再以星盘测天,以草药济世,那才是真的仁慈。”
夜幕降临,新月如钩,钩住峡口残留的硝烟。
宋军在崖顶点燃鲸骨灯,火光透过星盘红宝石,投下一片赤色星影,落在石壁上,像一幅用血与星辰绘成的图腾。
章衡提笔,在星盘背面刻下一行小字:
“景祐六年五月初二,铁门峡,火雨与十字同护多瑙。
——宋人章衡”
字迹细若游丝,却深深刻进铜里,也刻进欧洲的记忆。铁门峡血战后的第三日,晨雾如纱,掩盖了两岸焦黑的木桩。
宋军水师”汴梁号”系缆北岸,船舷一侧新添数十处箭痕,被士兵以”宋瓷膏”——碎瓷粉调胶——填补,阳光下像一条条银白蜈蚣。
章衡披紫狐斗篷,巡看炮台。
八门”火雨流星炮”炮口尚有余温,炮长张捣子正用井水冷却,水浇热铁,“嗤啦”声里腾起白雾,雾中夹带火星,如微型晚霞。
保加尔降将”小克鲁姆”随行,他左臂中弹,以宋白纱布吊于颈,面色惨白却目光炯炯。
“宰相大人,”他以生硬的汉语道,“若宋军愿留炮助我部守峡,我保加尔愿岁岁供骏马三千、羊毛十万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