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涯的质问,字字句句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一白的心窝,冻得她四肢百骸都泛起刺骨的寒意。
“在山中究竟出了什么事,竟让你为了这个贱奴,朝为父动手?”他脸上浮起一层浓重的、近乎扭曲的怪异神色,看向她的眼神分明冷漠到没有半分情感,声音里却偏生揉捏出沉痛的颤音,“一白,你这么做,对得起我这些年对你的养育之恩吗?”
“养育之恩?”
林一白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猛地抬起头,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径直迎上林无涯,里面盛着的,竟是比四周罡风更为凛冽的冰霜。
“你将我当作祭品送入那噬人的魔山,将我当作棋子操控一生,这也配叫养育之恩?”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呼啸的罡风,“若不是他,若不是晏不见!此刻的我,早已是云山深处一具无人收殓的白骨,血肉化作滋养妖魔的粪土,又岂能重新站在你面前,看清你这张假仁假义的嘴脸!——从你亲手将我封入那口冰冷石棺,推向绝望深渊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那点可怜又可笑的父女情分,就已经断了!”
“你口口声声说,上一世的我,是死在晏不见手下;可看你如今这疯癫模样,不难猜想,就算是上一世,想必你也同样将我送入了云山之中吧!”
“铮——”
她掌中的疏月剑仿佛感应到主人心潮激荡,再次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鸣响。水蓝色的灵力如同汹涌涨潮的海水,沛然涌出,在她身前急速凝聚、压缩,最终化作一道流转着莹莹清辉、看似坚不可摧的护盾。
今日,纵然拼却性命,她也定要护晏不见周全!
林无涯见她如此决绝,脸上最后那点伪装的温情彻底剥落,只剩下赤裸狰狞的杀意。
他冷哼一声,周身寂灭之炎轰然暴涨,那灰色的火焰如同从九幽深处爬出的巨浪,翻滚着,咆哮着,带着焚尽神魂、吞噬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林一白当头压下:“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休怪为父心狠!今日,我便先清理门户,再取他道火,送你们一同上路!”
“砰!”
灰色的死火恶狠狠地撞上水蓝色的护盾,霎时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林一白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顺着剑身悍然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不堪,那看似坚固的护盾表面,更是顷刻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她脸色倏地一白,心猛地往下沉:纵然她已炼化云山地脉,可如今终究只有合气期修为,面对这被诡异火焰加持的林无涯,仍是力有未逮!
“咔嚓……”
就在她心念电转的刹那,那濒临极限的护盾竟终在寂灭之炎持续不断的灼烧与冲击下彻底崩碎,化作漫天四散飞溅的水蓝色光点,迅速湮灭在了狂暴的罡风之中。
——而眼见她防御被破,林无涯眼中厉色一闪,旋即指尖如鬼魅般探出,凝出两道尤为凝练、如同拥有生命般的灰色火蛇,嗖地一声便缠上了林一白纤细的手腕!
下一刻,远超□□承受极限的焚魂之痛,顺着经脉、如同瘟疫般飞速沿着她的手腕向上蔓延,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带着尖牙的火虫,在疯狂啃噬她的筋骨、灼烧她的血液,尔后朝着她□□深出钻去!
林一白闷哼一声,五指一松,那与她心神相连的疏月剑便彻底失去了掌控,朝着下方无尽的云海坠落。
林无涯见状,脸上狞笑更盛,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身形如鬼似魅般欺身而上,掌心间已然凝聚起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散发出死亡气息的灰焰,毫不留情地、狠狠拍在了林一白单薄的胸口之上!
“唔!”
林一白闷哼一声,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她白色的裙裾被火焰点燃,冒出缕缕黑烟,那些灰色火焰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体内,尔后如同虫群一般,急速朝她识海涌去。而那火焰甫一进入她识海,便化作无数细小的、通体灰败的火虫,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响,径直朝她识海中央那尊盘膝而坐、与她容貌一般无二的晶莹元婴啃噬而去!
元婴在火焰中剧烈颤抖,在那一阵阵足以将人逼疯的剧痛中,林一白能清晰地感知到,随着元婴被攻击,她的神魂也在被火焰一点点灼烧!
下一瞬,她的意识竟骤然变得昏沉,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
“一白!”
晏不见的怒吼响彻云霄,震得周遭云气翻涌不休。
他被林无涯死死扼住咽喉,淡金色的血液顺着对方的指缝不断滴落,神魂同样承受着寂灭之炎的疯狂灼烧,身形不住地颤抖。可看着林一白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面容,看着她身上燃起的灰火,他心口的痛楚远比自身所受的灼烧更甚千万倍。
那双赤金色的眼眸中渐渐浸染上浓稠的血色,不知是血还是泪的液体顺着眼角无声滑落,滴在林无涯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他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这该死的钳制,想要冲到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旁边。可体内的魂蛊在林无涯的刻意操控下疯狂蠕动,识海被焚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异常艰难。
怎么办?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不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