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馨开着电脑在一旁做PPT,一口一个狗屁小组作业,一群废物天天装死,什么都要老娘亲力亲为,就是这时候,季一橙两眼微微掀开一条缝。
开春了,病房里阳光正好,迷迷蒙蒙,像是给视野笼上一层浅金色的纱。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死后的景象,大概不会这样好。
她还活着。
季一橙十分艰难地偏头,看见蓝馨正弓着背,举个手机在发语音,说话的时候礼貌得体,录音一结束,嘴里就不干不净地骂娘,用的是琴州的土话,在清点对面人的族谱。季一橙看着,缓慢地眨眨眼睛,她想笑,然而泪珠先流了下来。
真好。
这个世界没有离她而去,真好。
蓝馨把自己骂呛了,灌了好几口水,还没咽下去,忽然察觉到旁边病床上人的脑袋疑似偏了一点。转回头一看,那口水险些喷出来——
「橙子?!」蓝馨飞也似地扑过来,震惊地观察季一橙的面部表情,睁眼了?睁眼了!「你醒了吗?能听见我说话吗?啊?」
季一橙想开口,发现自己嘴巴很僵硬,动不得,于是十分艰难地用小手指碰了碰她,示意:能。
蓝馨便哭了,刚才还生机勃勃地喷人呢,这会一下子又哭成了泪人。她伏在季一橙双腿上,由小声啜泣,到最终忘情地不管不顾地嚎啕起来。
明净窗外,树梢载雪,雪下已然酝酿着新年的春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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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病房热闹非凡,几位脑科医生带着一群实习医生来了好几次,后生们听得很认真,各个都抱着笔记本刷刷记东西。季一橙心想,自己大概是被当成珍稀的研究案例了。蓝馨对病房里天天那么多人进进出出感到不满,但季一橙一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她很乐意为医学发展做贡献。
季一橙没偏瘫,也没成植物人,只是确实如苏医生所说,她暂时不能下床走路,也还说不出话。季一橙最先好转的是书写能力,手还是暂时没那么好使,季一橙就用小朋友学画画的那种油画棒,在板子上写东西,字写得很大个,笔锋什么的已经强求不来,现在写出来的方块字只有小学生水平。
这哪是写字,简直就是画字。蓝馨看着看着,想到季一橙从前洋洋洒洒的瘦金体,心里说不出地酸,转头给陆骁发信息:
【人都醒几天了,你到底哪去了?怎么还没回来?你他妈不会又玩消失吧?】
【再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别想我支持你们俩谈恋爱!你信不信在橙子这里我有一票否决权?】
那边很快回应,像是在颠簸的路上急匆匆打的字:
【别否决,没消失,马上到。】
蓝馨握着手机顿了顿,忽然转头说:「橙子,那个,我下楼去给你买饭。」
季一橙点点头,蓝馨把包往肩上一挎,飞快走了。
暮色西沉,季一橙很快又被浓重的倦意席卷。她才刚刚苏醒,每日清醒不了几个小时,醒三个小时,又要睡四五个小时,如此循环往复。太阳刚落山,季一橙又昏昏沉沉陷入了梦乡。
陆骁进来之时,她已经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几天前,他就已经知道季一橙已经苏醒,可开门关门的声音还是放到最轻,就像对待刚入睡的婴儿那样轻柔谨慎。
陆骁走进来,把随身的包往旁边一放,坐在床边,静静端详季一橙的脸。
女孩睡得很沉,才几天过去,脸上和唇上都有血色了,浅浅的粉,看上去柔软得不行。他看着看着,眼神都沉下来,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她脸上的绒毛,其实这已经是很克制的想法了,他想吻她,太想了,脸鬼使神差地探过去,马上要碰着她嘴唇的时候又一个激灵,摸摸自己下巴,果然被剌了一把——这几天,他真的没时间刮胡子,都长成了一片针叶林。
还是不要扎到她才好。陆骁又安安分分坐回了原处。
他幸福地打量了心爱的女孩很久,也坐了很久,实在是没事可做,又拿过自己带回来的那只包翻看起来。
里面的东西都是这几日求来的,不知道季一橙的苏醒,是不是这些玩意真的起了作用。陆骁打开挎包,静静拨弄着其中物件,不知道怎么想的,把一个长得很喜庆的胖肚子福袋轻轻塞进了季一橙手里。
「对不起,是我不好,没能在你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在你身边。」陆骁低着头,用极轻的声音自言自语,「其实这几天,我是祈福去了。你…会觉得我很蠢吗?一个做钟表机械的不相信科学,竟然还信这些。」
说着说着,他眼帘慢慢重了:「其实么,我确实不信世上有神明,可医生说你昏迷的时间越久,能苏醒的概率就越低,你睡了一个月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从来没这么希望过能来个神仙显显灵,我愿意用我毕生的福报去换。不知道天上是哪位在管这些,我只能一路往上走,把沿途的庙都拜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村民给我推荐的寺庙的海拔越来越高,我就猜想是不是离天越近的寺庙越灵,干脆我就上了一趟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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