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林间升腾起薄薄的晓岚,乳白色的雾霭游弋在苍翠的山峦间,铺洒在粼粼的江面上。隐藏在茂密的枝叶下的鸟雀发出各种清脆婉转的鸣唱声,不时有鸟雀震着翅膀从这一棵树上扑棱到另一棵树上,带得翠绿的叶子呼啦啦地响。
“林妍!你扭不过命,拗不过天!”
“你是,林曦……我会看着你,看着你,为爹爹伸冤,为党禁平反……一直,在天上,看着你……”
支离破碎的记忆纷乱地呼啸闪过,嘁嘁喳喳的声音鞭炮似的在耳边噼里啪啦地炸开,最终画面定在一个瘦弱的像流浪猫一样的小姑娘,怯怯地躲在箩筐后,害怕地看着争执厮打的父母……
有母亲温柔地唤她,“妍儿,不怕,娘在,来吧孩子,娘亲在这儿……”
娘!昏迷的林妍魇在梦境里,心疼的难受,她问,好难啊,娘,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两颗泪珠顺着眼角滑下,留下一路晶亮,最终挂在耳际的碎发上,颤悠悠,像两粒草茎上的露珠。
那一日林妍从金府出逃,被金府家丁追捕。她一路躲躲藏藏至城外密林,逢上暴雨,失足坠入兰江之中。
幸而林妍水性好,勉强抓得一块浮木,不知在江水里漂了多久,终于被冲上了岸,就深深的陷入了昏迷。
被路过的一对主仆所救。
不知荒废了多久的猎户小屋里,轩明端着一碗勉勉强强可称之为“粥”的东西,嫌弃皱眉。
但嫌弃也没办法,他只能煮出来这么个东西——
“曦儿啊,你且将就一下,下次我肯定熬得更好……”
轩明坐在床沿,青蓝的窄袖便服显得人沉稳英俊。常年用剑的手骨节分明,硬朗有力。此时却滑稽地一手托着粗瓷碗,一手小心地捏着断了半个勺柄的勺子,对着昏迷不醒林妍发愁。
曦儿?
曦儿……
林妍的梦魇里传进来林曦的名字,林妍想起来,她对林曦发过誓——
曦儿啊,我会好好活下去,替你活下去。哪怕穷我一生,也必为林太子太傅平冤昭雪,也必走出你我如刍狗蝼蚁任人摆控之困。生而渺小,我便强大,纵然一路荆棘遍布,我也会无怨无悔地,走下去……
走下去……走下去……
母亲的身影逐渐浅淡,眼前慢慢浮现出了林曦的甜甜的笑容——
“我会看着你,看着你,为爹爹伸冤,为党禁平反……一直,在天上看着你……””
昏迷中的林妍喃喃自语,嘴唇轻轻蠕动,却没有声音。
轩明急忙放下小碗,附耳,“曦儿,你说什么?”
林妍突然睁眼。
轩明惊喜,道:“曦儿,你终于醒了!”
微风里似乎夹杂了几分夏日的燥意,大朵大朵的阳光从积满灰尘的朽木窗户里漏进来,落在轩明青色的衣服上。那腰带上金线织绣的猛虎,一根根金色毛发清晰可辨,烨烨生辉,凛凛威严。
林妍头脑昏昏沉沉,却一眼认出来了,金线猛虎踏灵芝,是川南王府的族徽!
眼前的人,林妍心底猜到几分,先前便听轩慎说川南王有意今年入京,这一位年轻公子,只怕就是那一位传说中的川南王世子。
“曦儿?”果然听这男子说道,“我是你表哥,轩明。记得吗,你很小的时候回过一次川南……”
他叫她……曦儿?林曦?
林妍一震,意识瞬间回拢,猛然抬起眼睛,一只手警惕地摸向领子——
那里,是林曦给她的遗物,还有娘亲给她的那半枚玉坠。
轩明拿起床头的玉佩给她,“你在找这个?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我发现了二舅父的遗物……”
林妍握住玉佩,声音沙哑虚弱,道,“我不是林曦。”
轩明怔住,“你说什么?”
林妍又说了一遍,“林曦已经死了,我不是她。”
轩明眼神一暗。想起来,去年,表哥林旸被人护送回了川南,林旸说,曦儿在京城,受了很多很多苦,不愿回川南。可不论舅父们怎么问他曦儿的下落,他都是一副痛苦的神色,不发一言。
“你……”轩明想了想,换了个问法,“那么,她是如何死的?”
“林曦她……”林妍眼皮微垂,平静的声音里没有半丝起伏,轻声道,“七年以前的冬天,在金府,被金四小姐杖责,重伤不治,次日清早,夭亡。”
轩明呼吸一重,的确……是受了许多磨难。没入宫奴,逃出来后又沦为奴婢,八岁遭杖责濒死,现下又带着一身伤口坠崖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