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回县,经六都寨,等到达前镇时,已经不早了,太阳落山了。
现在是李恒在开车。
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街景,余淑恒忽然问:“你回来,有没有去肖家?”
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1988年1月1日,清晨六点,天还未亮透,城市在寒潮中沉睡。林小满披着厚重的棉大衣,踩着薄霜走向社区卫生服务站。街灯依旧亮着,映出她呼出的白气,像一缕缕未散的思绪。今天是医保试点正式实施的第一天,她比往常提前了两个小时到岗。
值班室里,小陈已经到了,正忙着整理新印制的《医保使用指南》宣传单。桌上摆着热腾腾的豆浆和油条,是她从自家带来的。“林姐,你说今天会不会有人来闹?觉得报销流程太麻烦?”小陈一边叠传单一边问。
“会的。”林小满接过一杯豆浆,轻轻吹了口气,“但只要我们耐心讲,总会有人听懂。”
七点半刚过,服务站门口就开始聚集人群。有提着病历本的老职工,有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也有拄拐杖的独居老人。他们不是来看病的,而是来咨询医保怎么用、哪些药能报、住院要走什么手续。林小满带着团队一字排开,在门口支起一张长桌,挂上红布横幅:“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政策现场咨询服务”。
第一个上前的是纺织厂退休的李师傅,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门诊发票。“姑娘,这个感冒打针花了三十八块五,能报多少?”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林小满接过票据,翻开医保目录对照表:“您这次用药都在甲类药范围内,基层医疗机构就诊可报70%,大约能报销二十七块钱。您可以现在登记信息,我们帮您录入系统,下次直接刷卡结算。”
老人愣了一下,眼眶忽然红了:“真的……能报?不是说说就算了?”
“是真的。”她把盖了章的回执递过去,“从今天起,每一分钱都算数。”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低声的议论与惊叹。一位中年妇女抱着发烧的孩子站在角落,犹豫许久才上前:“我孩子肺炎住院,押金交了一千,要是早知道能报销……”她说不下去,眼泪掉了下来。
林小满立刻起身,牵住她的手:“别急,现在也不晚。您把资料给我们,我们马上协助申请追溯性报销。而且您的孩子属于未成年人,还可以叠加儿童医疗补助。”
女人颤抖着点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整整一天,她们没喝一口水,没坐下一分钟。直到傍晚五点,最后一名居民离开,林小满才发觉双脚早已麻木。她靠在墙边,望着墙上那张写着“让每一个人都看得起病”的手写标语,忽然笑了。
“值得。”她轻声说。
当晚,市政府召开简短庆功会。分管副市长亲自到场,宣布全区首日共完成医保登记3217人,处理咨询5600余件,无一例重大投诉。“这是一场静悄悄的革命。”他说,“而你们,是这场革命最坚实的脚手架。”
林小满坐在台下,没有发言。她只是默默记下几个居民反映的问题:系统卡顿、药品编码不全、部分药店拒刷医保卡。这些问题很小,却足以让一个老人放弃就医。
第二天清晨,她召集团队开会。“我们的工作才刚开始。”她说,“制度落地不是终点,而是起点。我们要做的,是让它真正‘活’起来。”
于是,一支由六名护士、两名志愿者组成的“医保巡讲队”成立了。她们骑着自行车穿梭于各个小区、工厂、菜市场,在公告栏贴海报,在居委会办讲座,甚至蹲在早点摊旁一边吃包子一边给人讲解报销比例。
第三天,她们来到城郊结合部的一片棚户区。这里住着大量外来务工者和下岗职工,很多人连身份证都没带齐。林小满蹲在一个铁皮屋前,为一位农民工妻子办理参保登记。女人怀里抱着三个月大的婴儿,眼神怯懦:“我们……不是本地户口,也能参加吗?”
“能!”林小满斩钉截铁,“只要是常住人口,都有权参保。政府还为困难家庭提供全额补贴。”
女人怔住了,眼泪无声滑落:“我娃生下来就肺炎,花了两千多……要是早知道……”
林小满握住她的手:“现在知道也不迟。从这一刻起,你和孩子都有保障了。”
那一夜,她在日记本上写道:
**1988年1月3日。今天我在铁皮屋里录完最后一个家庭档案,抬头看见屋顶漏下的月光。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所谓公平,不是所有人都站在同一个起点,而是哪怕你出生在风雨飘摇的角落,也能被制度温柔接住。**
然而,并非所有事都顺利推进。
一周后,市医保办传来消息:部分定点药店拒绝接收社区开具的慢性病处方,理由是“无法核实真实性”。这意味着赵老太太这类糖尿病患者,即使持有正规医嘱,也无法享受门诊报销。
林小满当即拨通沈文娟电话:“这是变相设障!我们社区医生签字难道不如三甲医院公章?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这套制度就是在自我瓦解!”
沈文娟沉默片刻:“我知道问题在哪。技术可以解决,但观念难改。有些人总觉得,穷人看病就该受点委屈。”
“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受委屈的人’也能发出声音。”林小满语气坚定,“我要组织一次公开听证会,请患者代表、药师、社区医生一起坐下来谈。”
三天后,街道会议室座无虚席。九位慢性病患者依次讲述自己的遭遇:有人为了买一瓶胰岛素步行十公里;有人因药房拒付只能自费,一个月工资花去大半;还有人干脆停药,任由病情恶化。
轮到林小满发言时,她拿出一份厚厚的病例记录册:“这里面记载了过去一年我们服务的437位慢病患者。他们不是数据,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中有卖菜的阿姨,有修鞋的老伯,有独自抚养孙辈的奶奶。他们从未拖欠过医保费用,为什么在需要帮助时却被拒之门外?”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药监局干部:“如果我们设计的制度,最终只为方便管理者,而不是服务于病人,那它再完美也只是空中楼阁。”
会议结束时,药监局负责人当场承诺:一周内实现社区处方全市联网认证,严禁任何形式的拒刷行为。
胜利的消息传开,居民们纷纷送来感谢信。有的夹着自家腌的咸菜,有的附着手绘的图画,一个小女孩画了一颗红色的心,上面写着:“林姐姐,你是我的守护天使。”
林小满把这些信件小心收进抽屉。她知道,真正的守护从来不是浪漫的童话,而是日复一日地坚持,在无数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里,筑起生命的防线。
春节临近,年味渐浓。服务站也挂上了红灯笼,窗花映着暖光。这天下午,小吴来了,手里拎着一袋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