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晚,车厢内光线昏暗,徐妙宜看不清他的面容,更不敢再与他对视。
外头,那随从催促:“主上?”
“你可以留在车上等同伴来接应。”
男人起身,留给她这样一句话,便下了马车。
言外之意,是不要再给他惹麻烦。
徐妙宜瑟缩在角落里,庆幸自己今日捡回一条命,听见他的随从语气惊讶:“主上这衣衫,怎么还湿了?”
男人淡淡道,“许是被雪打湿了。”
谈话声远去,凛冽寒意中,徐妙宜擦干泪,重新戴好面具,环抱双膝裹紧氅衣,努力在寒冷中维持体温,盼望青霜和宋伯能早些回来发现自己。
再迟一点,她可能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
回到客房时,天色已彻底黑了。
心口处的泪痕半干未干,卫栩换了身衣袍,不知怎的,忽然又想到刚才那女郎瑟缩在他怀里的模样,像只无助的,可怜的小猫儿。
她胆子很大,敢向陌生男人求助,边哭边扯出许多谎话。
只可惜,他一个字也不信。
亲卫郭恒来送饭菜,卫栩屈指轻叩桌面,“今日有官差来驿馆寻人,你去打探打探身份。”
郭恒领命,又道:“主上,马车还停在道旁,属下现在把车驾到驿站里来。”
“不用管。”卫栩道,“明早再去处理。”
他只答应不泄露行踪,至于是去是留,由她自己决定。
直到深夜,郭恒带回消息。
“主上,属下查清楚了,今日官差要找的是鸿胪寺徐主簿家的大姑娘,一个多月前,徐家和英国公府交换了生辰八字……”
郭恒知道他不喜欢听到有关卫家的事,支支吾吾起来。
卫栩蹙眉,“继续说。”
“卫三郎看上了徐家大姑娘,要娶她做续弦,徐主簿同意了。原本两家都在商量婚期了,不知怎么一回事,徐姑娘突然跑了,说是想法子搭上了永乐坊那边的关系,英国公府被落了面子,生气得很,逼着徐家寻人。”
“凑巧徐姑娘当时雇的一个护卫被徐家抓到,交到了徐姑娘的去向。徐家派人去追,没想到徐姑娘中途改道,又过了大半月才追到这里来。徐家不敢声张,对外假装是淮州一户人家丢了女儿在寻人。”
卫栩问:“一个大家闺秀逃了婚,病骨支离,她打算去哪?”
“属下也不知。”郭恒道,“不过属下还查到,徐姑娘的母亲姓顾,是凉州顾家老爷的长女,多年前嫁给徐主簿客死他乡,只留下徐姑娘这点血脉。说起来,徐姑娘是顾家老爷的外孙女。”
凉州顾家,听到这几个字,卫栩敛眸若有所思。
郭恒道:“主上,英国公不知您走的这条道,您看……”
话未说完,被敲门的声音打断。
笃、笃响了两下,又没动静。
郭恒以为是外头寒风吹动老旧木门,接着说道:“您看是否要过问此事?”
卫栩并没有接话。
敲门声复又传来,伴随着纤弱的、破碎而又急切的询问:“郎君,郎君您在里头吗?”
明灭不定的烛火下,卫栩牵了牵唇角。
她居然,冒着风雪和恐惧,一个人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