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战战兢兢弯着腰,越是紧张的时刻,她就越在走神。昨晚结束还很晚,几乎一晚没睡,太阳穴也突突跳,天应穴又涨疼涨疼,仿佛什么东西,都会随时刺向自己的眉心……
她脑子里,忽而一直在想那个驿馆管事的动作,那个人的角度与动作熟练的,好像从小像个奴才。想自己应该也可以弯成那样熟稔的腰,她模仿能力还不错,一边又稍稍挺起来,自己毕竟不是奴,是新科状元,是正经官员。她想像自己读过的有风度的历史人物一样,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什么的,虽然内心还是忐忑不安,可她从小自尊心在,只能常常哄着自己,万一这个世界的生命结束了,就回去了,来安慰自己。
但是恐惧深埋潜意识,哪怕再怎么努力安慰自己,还是时不时如潮水般再次涌来。人的情绪,就像一个漩涡,挣扎或不挣扎,都无法完全脱离。她只能参悟,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这肉身不是自己的,尽量跳出这个视界。
情绪是池中鱼,她不能变成其中一条,被裹挟。她要尽量做那池子,允许这些鱼,在自己身体里存在。
悄悄深呼吸几次后,她又想到,昨晚结束后,和叶槿筠骑马回去。
她憋了一路,还是忍不住沟通:“那个,我也是刚刚参加工作,也是第一次破案,没有憋住笑很正常吧。哎,你要不然说句话,你也不问,我都没法解释……”
叶槿筠撇了自己一眼,她发现他今日也在笑。
“无妨,我十岁头回在战场立功后,一回去,母父将我同阿姊一起夸赞时,我也这样。”他确确实实是在笑,但是不像回想自己过往在笑,更像是因为自己今日憋笑失败,转头还被他发现了而笑。
“你确定这是在安慰我吗?我怎么觉得……是我想多了吗?”不等对方回答,她自己接着,“不行,君子不先人以恶,不疑人以不信。就算是,也该坦荡荡,算了,我不问了,刚刚是我没有憋住,你就当没听见好了。”
原来他十岁就立过功,那上次阿璃所说,家里一个男子这次战争中也辅助良多,好像就是他,他轻功最好来着。
但是他一介男子,完全没有功勋奖励吗?
各种胡思乱想时,圣上将奏章合上,力度适中着摔在案几上,叶昭彦瞬间回神。
“你们此番,欺君罔上,最后左副使,就招了个,凌沙陀内斗看不顺眼而犯案,刚好捉了马三,便自行栽赃!全驿馆那么多眼睛,现场那么多血迹,跟她们凌沙陀其他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杀一个区区副使,又螚如何?还有这密信,背后的故事是一点没有答案啊!”
叶昭彦很敏感,大约从小在自己家就被迫“寄人篱下”似的察言观色生活,她总觉得圣上好像没有她语气中那么生气。
但是这种时候,看剧看多了,也知道怎么做。
她跟着全屋人,包括圣上身边伺候的人,一起跪下,异口同声请罪。
她应该紧张的,就像刚刚一样,但是这种时候,又莫名其妙不紧张,她甚至在想自己穿越前看过的电视剧场面,在想哪一部让她如此适应环境。她总是这样矛盾,除了一边自信一边自卑,也总是又容易绝望,偏偏又总对未来还抱有幻想和希望,让她坚持过来。
她甚至在想,那左副使也是个英杰啊,一口咬定全揽在自己身上。不然,那金纹背后的势力,也能窥见一二。
“叶爱卿?”
“臣在。”她将已经很低的头颅,继续往下,恨不得钻地里去,其实早已无空间可下,只是此时,必须做出这等趋势。
而且,越到这种情况,不知是破罐子破摔还是怎么,她又感觉自己在演戏似的。平时如惊弓之鸟,一到大场面,她反而做不错,觉得最坏场面,又能怎样。
确实,以圣上的角度,她虽然和满屋子人一样,深深伏地,但是姿态依然矜贵傲岸,她觉得对方此时,并不怕自己。甚至不似刚才自己去看奏章,听大理寺禀报时紧张。
当这么些年的皇帝,也是很会洞察人心。
“听白大人所讲,你此番,居功甚伟啊,尤其是这平时看杂书,居然能叫你猜出此人一直藏在驿馆之事。”
那其实是她自己笔名写的……
“欺上瞒下也是你的主意?”
不等她开口,白大人那边先替她澄清:“启禀陛下,此案翰林院只是辅助侦查,本案全权由我大理寺负责,叶大人只是从六品的新官,若不是臣做决定,此事万万不可成。叶大人此番几次遇刺,也是十分凶险,望陛下恕罪啊。”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毕竟她觉得自己决定了要一起扛着,她不想做那种不扛事的人,尤其是前有左副使,后有白大人。
她不想那么差劲。
但是她不知道说什么,虽然不紧张,但是嘴巴就像真的被浆糊糊住了一般。哦,不是嘴巴,从嗓子就开始堵住了。
“臣……”
她挤出一个字,却发现自己声若蚊蚋,刚想加大音量,就听头上一句:“其他人全部退下,叶爱卿……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