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昨夜与故友清谈,一时兴起,耽搁得晚了些……”他一边解释,一边悄悄的侧过头,打量着坐在一边喝茶的姚珍珍的脸色,“……我这就再去问一问?”
另一边作陪的青年男子也适时的开口,替他找补了几句。
姚珍珍不置可否地低头喝茶。
对于这位长辈,她其实没有一定要见的必要。只是人情往来,前日对方特意登门拜访,她因故不在,因此今日特意前来。
但此刻情景,若是寻常人,总要怀疑是不是因为之前的行为被有意怠慢了。
林郭先生自然是德高望重,品行高洁的。但门下弟子这样多,也不都是完人,若有人为老师吃了一次闭门羹而心存愤懑……
那个前来陪坐的弟子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表情肉眼可见的褪去了血色,急急忙忙地开口就要解释。
“姚仙子,老师昨日的确是与一位故友手谈到深夜,之后又与其乘兴去了小灵犀台,说要借日出的紫光起卦,所以才误了时辰,并非有意怠慢……”
“这样昼夜煎熬,先生年岁已高,你们这些做弟子的,竟然也不劝着些么?”姚珍珍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是听他如此解释,不免疑惑。
“……我们也有相劝过,只是老师难得如此高兴,大家都不忍心扫兴罢了。”他臊眉耷眼地回答道。
姚珍珍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再打扰了,”她“嗒”一声放下茶盏,轻拂衣摆,起身道,“若是先生醒了,还劳烦为我们通传告知一声。”
那回话的弟子一听姚珍珍此话,顿时脸色更惨淡了,可此刻情景,他也不好再阻拦,只得起身相送。
姚珍珍与燕鸣臻一同离开了林郭先生暂住的驿馆。正要启程往鲤乐馆走,但一行人走出没几步,姚珍珍脚步一顿。
她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咔哒”声响,像是某种机扩被触发的声音……又像是什么东西被折断了。
姚珍珍顿时莫名,以为是自己的步幅太大,碰坏了外衣上的什么饰品——姚淼淼选来的这件裙装上的确坠饰着不少环佩等易碎的物件。
她停下了脚步,低头一阵翻找,但最终一无所获。走在她身后的燕鸣臻发现了她的停驻,轻声问道:
“怎么了?”
姚珍珍皱了皱眉。
“我好像碰坏了什么东西……算了。”她摇了摇头,不再纠结刚才那个细微的声响,继续转身向外走去。
直到即将登上软轿,抬手掀起轿帘时,姚珍珍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个在她更换身体时,被她随手扣在了手腕上,由蛇妖葛胥留下的蛇镯顶端,那个僵死的碧绿蛇头此刻已然拧转了一个方向。
——方才那突兀的一声“咔哒”声,原来是蛇头扭转发出的声音。
姚珍珍猛然一怔,此时才想起来,这个蛇镯代表着一份邀约——蛇头所指的方向,便是葛胥所在的方位。
可这只镯子自从到她手上为止的几日里,这蛇头便没有过这样猛烈的方向变化……葛胥的本体方才定然就在驿馆附近!
可是那条老蛇跑来驿馆做什么?姚珍珍一时眉头紧蹙,与手腕上的碧绿蛇镯久久对视。
“珍珍,”一只手忽然覆盖上了她的手腕,燕鸣臻的声音在少女身后响起,“怎么了?”
他动作自然地替她掀起轿帘,手掌恰好挡住了那只形制十分诡异的蛇镯。
姚珍珍倏忽回神,侧头与青年对视一眼,抿了抿唇,转身登上了车轿。
***
“葛胥在附近。”随着隔音阵法嗡地一声启动,姚珍珍立即开口,同时将手腕伸了出来,长袖顺着她的动作垂落,露出手腕上一只碧莹莹的蛇镯。
“刚才蛇头忽然转了方向,他一定就在附近。”
“……葛胥?”姚淼淼的一对柳眉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显然这个名字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愉快的回忆,“他来昭华做什么?”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姚珍珍在心里默默回答。
从前任妖王幸黎即位开始,人族与妖族的关系便一度僵化,甚至一度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尽管近年来新任妖王即位后采取了怀柔政策,妖族逐渐开始再次出现在南陆,可葛胥这种不知活了多久的大妖,与那些小猫小狗当然不可同日而语——这种大妖的一举一动都是能掀起风暴的动作,没有轻视的理由。
南纤洲战争时期姚珍珍曾去信与这位大妖断交,但说到底他们实际并没有利益冲突——葛胥从来都是旗帜鲜明的反对幸黎登位的,新任妖王也算是他一手扶植的。
总得来说,这条总是显得格外老奸巨猾的蛇妖,对人族的态度一直相当暧昧。
即使是姚珍珍,也不能对这样一位大妖的邀请视而不见。
“我与他有约,”她将先前的事情寥寥几句带过,又转头嘱咐姚淼淼,“我与鸣臻去寻他,淼淼,你先回去鲤乐馆。”
姚淼淼顿时愤愤,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含幽怨的多看了姚珍珍几眼。
姚珍珍直到姚淼淼定然是心情抑郁的,但此刻还有更紧要的事要办,她也没过多精力再去照顾师妹的一些别扭心思,只是伸手胡乱的呼噜了几下对方的头发,将姚淼淼一头精心打理的发髻摸成了一团糟,才一手拽过一边始终但笑不语的燕鸣臻,掀起了轿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