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应该闭嘴。李景隆想。灵堂里怎么会有女人在堂而皇之的说话?听上去也不像是太子妃的声音啊。
他等着那说话的女人被内侍们带出去,可是等了半天,也没见灵堂里有动静,倒是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先时落在他身后的傅友德三人,俱都来了,正在他旁边下拜。
但奇怪的是,他们居然都不出声,皇帝也不出声,只将手摆一摆。那显然那是示意老将们起来。
这时李景隆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好像刚才呵斥的声音中,除了皇帝外,还有他熟悉的颖国公、长兴侯、武定侯……
宫中女眷,外臣怎么可以越殂代疱进行呵斥?
除非……
他们刚才说的不是那女人,而是……自己?
李景隆一边想着,一边腰背用力,刚挺起一点,就发现其余三人一动不动,还跪在原地。
他心中一惊,才蓄起来的力量一散,整个人又塌了回去。
怎么回事。李景隆额头微微冒汗,心中依稀升起了一些忐忑:怎么今天自己和别人的步调如此不一致,这似乎不是个好的预兆。
他又偷偷瞥瞥左右,发现他们虽然跪着不起来,头却昂得高高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眼睛似乎都被前方的明光给染得亮了。
前方,明光?
李景隆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抬起头,朝前看去——
灿烂的光,也在他眼中绽开。
当双眼彻底被前方的光幕照亮,李景隆的大脑,也终于接受了他所见到的东西。
“这,这,这,这岂非……是仙、仙迹……”
他以为自己喊得非常大声,然而事实上,他响在灵堂里的声音,只是支离破碎的呓语罢了。这小小的呓语,甚至没有再被朱元璋呵斥。
转动的光幕,闪现出一幕幕骑兵奔驰于大漠,步兵横渡于原野的画面,那些雄浑壮阔的画面,是被怎样的描笔捕捉,绘制于这小小的方寸之间?
李景隆正看得目眩神迷,突然,那些壮阔的画面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地图。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地图啊。
色泽艳丽,边界分明,水陆明确,那上面还有他看不明白的刻度。但他敏感的意识到,这个刻度一定很重要,而且,一定很便捷!
粗重的喘息声瞬间在灵堂内响起。
从皇帝到将军,那种见猎心喜的震撼,恐怕不吝于要饿死的人见到米仓,要渴死的人见到甘泉吧。
李景隆同样激动,可是不知为何,激动之余,他心底甚至漫升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战栗和恐惧。
正是这种虽然只有一丁点,却挥之不去的恐惧,让他的思维分散了一些,注意到,正有个内侍,将一张纸条递给身旁的颖国公。
正激动时被打扰,颖国公那黧黑的面庞上,双目一瞪,凶厉之气扑面而来,要是在军帐之中,李景隆毫不怀疑,那位内侍已经人头落地。可这些所有威赫,都终止于下个瞬间。
李景隆发现,颖国公只朝那纸条看了一眼,便浑身一震,而后大掌曲握成拳,将那张纸条牢牢握在掌心之中,久久动也不动,好似变成了一块石头。
“颖国公。”内侍轻声细气地耳语,“若看完了,便传下去吧。还得给曹国公、长兴侯、武定侯看看。”
李景隆听见了,所以他心头的疑惑更重了。
那张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怎么让颖国公如此失态?
但很快,他就没时间思量了,因为那道之前他听见的清澈女音再度响起,正是从眼前那仙迹光幕中响起!
【其中,最后的战略反击阶段,即,朱棣在建文四年初策动的那场千里大奔袭,短短两月由北平直插宿州,六个月就打下了南京。因其远超当时兵法的战略思维,和匪夷所思的巨大战术成果,为朱允炆方的主帅李景隆留下了“大明战神”的诨号,说他是靖难时朱棣派在朝廷的最大卧底。】
什么?
什么建文朝?什么战略反击?什么主帅?什么大明战神?这号还挺美……
可最重要的是,什么卧底?
李景隆怔怔看着这一切。他掐了自己一下。
疼。
他明白了。
原来梦中也会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