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怔然地抬手,抚过许罂的长发,又抬起她的脸庞,指腹摩挲着她的眼眶,像上次一样拭去她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女孩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许洺心脏蓦地一疼,垂眸凝视着许罂的发梢,哑声道:“如果你愿意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可以告诉你。”
许罂听到可供商榷的余地,骤然抬眸,透过朦胧的水雾,望进许洺深沉的视线。她迫切地问道:“什么要求?”
许洺低声道:“我的任意要求。”
许罂不假思索地答应他:“好。”
她的回答不由得让许洺尾音低低一颤:“……你这么快就同意了?”
许罂反问:“有什么不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许洺声线更哑,话中多了几分不容违抗的意味,“唯独,你不可以反悔。无论我待会儿说了什么,无论你怎么想我,你都不可以反悔。”
许罂伸出小拇指,语气率真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可以和我拉勾。”
许洺眸色微微一黯
:“嗯,拉勾。”
大拇指盖完章后,许罂满眼期待:“现在可以说了吧?”
“那你听着,是你要问我的。”许洺一字一句道,“当年家里的变故确实和我有关,如果没有我,许氏集团不会覆灭,是我把关键信息透露给了竞争对手。”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许洺亲口承认,许罂心下还是一惊。
只因为许洺看起来不像是作恶的人,只像是一个很好的哥哥。
既然他对原主尚有兄妹之情,又为什么要背叛许氏?
许氏没落,对许洺有什么好处?
无数的疑惑凝聚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问句,许罂又惊又惧:“哥哥,你没有在开玩笑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爸妈……”
许洺猝然打断道:“那场车祸,不在我的预料之中。我没有想过害他们性命。如果我所料不错,应该是竞争对手蓄意而为。”
许罂声音颤抖:“……当年,我们家的竞争对手是谁?……”
许洺:“当初我联手的人,是姜氏。你继子的生母,不是什么好人。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不知道如果爸妈还在,他们会不会知道答案。还是一直到死,都没有过一分一毫的愧疚。”
许洺:“我知道,你可能很爱你的父母,但我却恨他们。我和你其实并没有血脉关系。我本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是你的父母把我收养。我恨他们假意惺惺地把我收养,只为了表彰自己是个胸怀大义、心系慈善的企业家,又在你出生后,那么迅速地把我抛弃。”
巨大的信息量让“傻白甜妹妹”觉得头痛欲裂,许罂不由抱着头痛苦道:“抛弃?我不明白,哥哥,我们不是一直生活在一起吗?”
许洺:“你身在宠爱之中,满心满眼里只有喜欢的男生,又如何能注意到我,察觉得到身边的事情?如果要细数,我可以举出无数个例子。比如,你的每个生日都会筹备最豪华的生日宴会,而我的生日,连一句简单的祝福,连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都不曾得到。他们不会记得,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
原主也不记得许洺的生日是哪天。许罂却从记忆中搜罗中一段对话:“我以前好像问过你为什么不过生日,那时候,你说你不喜欢过生日……”
许洺:“一个无人问津的生日,有谁会喜欢过?我在福利院,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因为我没有生日,那时候,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但他们领养我的时候,赋予了我生日一个日期——就是他们领养我的日子。在你出生前,他们也不是没有对我好过,在他们以为自己不能生育之时,对待我就如同对待亲生儿子,吃穿住行都是最高配置,言行举止都是模范父母。但正因为对我好过,前后的巨大落差让我无法接受。”
许洺:“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你若是摘得奖状,父母给你至高无上的奖赏,恨不得把奖状裱起来,炫耀得整个豪门都知道。而我考了再高分,父母对我都是不闻不问。我在学习上的所有努力,取得的所有成就,只会引发他们的不满。你的父亲,更是从始至终都认为我是在觊觎许氏的家产。”
许罂更加震惊:“爸爸怎么会这么认为?是不是你会错了他的意思?”
许洺嗤出一声冷笑:“你以为是我根据他的言行举止,做出了阴暗的心理推测?是他亲口和我说的。‘你以为你足够优秀,就能成为许氏的继承人?不要忘记,你是从福利院来到这里的。没有我们,你至今还在街头风餐露宿。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和家佣唯一的区别,是你不用付出劳动就可以领取生活费。我对你说这些,希望你不要有任何怨言,而是知足常乐,学会感恩’。而当我在某些学科取得惊人的天赋时,他告诉我,‘是你拥有的教育资源才使你展露自己的才华,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天赋异禀,异于常人吧?我告诉你,你和真正的天才之间,差的不止一个银河系。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永远决定不了许氏的未来。’”
他说着,胸腔里闷出一声自嘲:“是啊,也许我是该知足常乐,学会感恩,我今生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误把他们看作自己的亲生父母,对他们抱有期待。然后在看着他们对你无限宠爱之时,心态失衡,埋下仇恨的种子。很多人说,如果没想好,就不要把孩子生下来,我想说,如果没有想好,也不要随意收养。完成这一切后,我既没有很快乐,也没有很后悔。”
许罂:“可为什么以前你没有和我提起过?你要是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能一起想办法……”
许洺:“办法?你是在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小公主,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能改变父母对我根深蒂固的成见?你若是和他们说了,他们恐怕只会觉得我带坏了你,唯一的可能就是把我彻底逐出家门,断绝我们的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