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心荷有些受了春寒,头重流涕,没滋没味地卧床静养好几天,错过了顾老夫人的头七。婉拒程士诚数次探病之请,陶心荷的理由是自己头脑昏沉、形容不整,不便待客。程士诚虽然遗憾,倒没有强求,还接了陶心蔷、洪氏过去他府里赴宴一回。陶心荷顾不上打听宴席情形,她连家人都没见,关门不出,只说要休息。不过,赶在顾老夫人头七前,她打发晴芳去新顾府小门处转了一趟,将七百两银两交给了管家,没有附上一个字。三月二十五,顾老夫人头七那日,陶成向上司请假去送,吉昌伯程士诚说这位是他义儿媳祖母,也现身参加了礼仪,依然对着陶成“陶叔”不离口,旁敲侧击打听陶心荷近日的身子和心境情况。当晚回府,陶成亲自到陶心荷院落看望一病就是好几天的长女。见她除了面容倦怠之外没有其他症状,陶成调侃陶心荷是借病躲懒,又兴致勃勃给她讲述今日在新顾府的见闻。他先是提了提程士诚,看女儿虽然没有打断他,温温婉婉垂首静听的模样,却带着些魂不守舍,陶成猛地反问一句:“我方才说,伯爷他前几日见了蔷娘,问了句什么?”陶心荷根本答不上来,陶成无奈地重复:“我明明说了,那个姓陈的小兔崽子,将身边一个丫鬟收了房,连他父母都瞒着,就在近期才被发现。因此伯爷宴请府中女眷,代陈家父母解释赔礼。蔷娘伤心不已,回府来就哭了一场,一直等你病好了,找你拿主意呢。”“看着腼腆斯文的一个孩子,怎么私下行了这般下作事务?”陶心荷闻言一惊,当即要起身去找妹妹,听她诉苦、为她做主。陶成摆摆手,示意陶心荷别急,都是前几日的事情了,陶心蔷已经过了最初的伤心劲儿,他此时还没讲到今日葬礼的高潮反转呢。一手捏着另一手袖口,亲手为父亲斟出一盏清茶,陶心荷捧到陶成面前,听事情的积极性一目了然。陶心荷一面端着自己的蜜水偶尔啜饮,一面从父亲的描述中揣摩顾凝熙的处境和心绪,简直是她刻入骨髓的本能。顾凝熙今日倒是露面了,却不是以嫡孙身份、主家规格,若非陶成留意,都不一定会发现静默的他。陶成看到,顾氏宗族大部分人围绕着顾二、顾三,将头七办得热热闹闹,仿佛顾老夫人这辈子没有长子顾大爷、没有嫡孙顾凝熙一般。而顾凝熙,先与礼部张尚书躲在角落谈了许久的话,后来送出了府门,他便出神一样站在某处,浑身上下写满了与世隔绝。一些听说他得了圣眷去搭话的人,凑过去最多说一两句,便尴尬地败下阵来,转身辞去。因此顾凝熙身周虽然时不时有人出现,却依然充满了孤傲的氛围。陶成没计划找他说什么,只是多看了几眼,想着也许荷娘感兴趣,回来讲给女儿听罢了。没想到,顾凝熙大约是得了小厮提醒,眼神茫然地走过来,停在他身前。紧随着他的小厮垫脚,向顾凝熙附耳简单说了什么,顾凝熙便向陶成深揖一礼,口称“陶叔”,谢他来送祖母。怎么一个两个都叫他陶叔?陶成捻了捻须,难得心平气和,没挑这位前女婿的刺儿,回应了几句节哀。他看着顾凝熙几度张口、欲言又止,耐心等着,终于听顾凝熙说:“陶叔,敢问……荷娘……陶居士她?”可是没等顾凝熙问出口,就听宫内来人宣旨。满堂之人自然齐齐跪倒,恭听上训。说到此处,陶成眉飞色舞,问陶心荷道:“荷娘,你猜是谁下的旨?说了什么?”意外过后,陶心荷轻轻摩挲着手中已经空无滴水的瓷盏,轻言细语回答提问:“宫中如今只有皇上皇后两位正经主子,不是圣旨便是懿旨吧。想必是皇后娘娘为顾老夫人头七下的恩旨,毕竟有丞相荫蔽在,今日去了不少受过丞相恩泽的官员,天家施恩作给臣子们看,也是要的。”“哈哈,荷娘,你为何不是男儿身,猜得八九不离十啊。”陶成隔桌拍拍女儿肩头,骄傲与遗憾共存。她不能从政,却能够敏锐洞察,做她夫君的智囊贤内助啊。也不晓得今后是程士诚还是顾凝熙有这个福气。陶成暗戳戳想,到了那时,总有一个要改口叫他岳父,另一个应该也不会再称他陶叔了吧。嘴上没停,陶成继续述说皇后旨意给当场的震撼。除了常规的夸赞顾老夫人品德,比如扶助丞相、照料儿孙等,皇后特地点出,顾老夫人教养出的嫡孙顾凝熙,是为朝廷肱骨栋梁,因此看在顾凝熙份上,为顾老夫人赏赐死后哀荣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