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每次子龙回家,父母就不断地催着他找女朋友。他只能嫌恶地说:“急什么?我还年轻!”子龙不能也不敢告诉父母真相,父母已经为自己受苦受累一辈子,不能让他们为这件事而担心。要痛苦自己一个人痛苦,何必让他们和自己一起承受别人不正常的眼光和冷嘲热讽。世间最难受的莫过于,挚爱的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自己却无能为力。那时的子龙经济能力微弱,怎么忍心把父母推向深渊?他不断地解释,现在还年轻,不想太早被家庭牵绊,希望能好好为事业努力。爸妈心里也清楚,读了书的儿子肯定会比乡下的孩子结婚晚,所以也不催得十分紧,可他们仍管不住自己的嘴,隔三差五地唠叨。子龙和致远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在他们二十四五岁的时候,不要再前进了。过去一天,他们的恐惧就深了一分;过去一年,他们便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他们不敢再轻易谈论未来了,彼此讳莫如深,因为他们分明地感受到想要的未来就像一个梦,远而轻,难以企及。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太大,本以为凭借自己的毅力恒心和努力,最终能够给自己爱的人一片明亮的蓝色天空。可是能力还没能来得及支撑欲望,噩梦便接踵而至。曾很多次,他想告诉父母自己的情况,话到嘴边又临时吞了回去。他舍不得看到爸妈期待的眼神失落无光,更不舍因为自己的问题,让父母也生活在幽暗的角落里。他们经常念叨着谁家的儿子娶亲生子了,无非是给子龙暗示,盼望子龙能早日延续卓家的香火。他们向来以子龙为骄傲,怎么受得了子龙不喜欢女人这个打击?年龄一年一年地上去了,可经济能力落后于梦想一大截,子龙没来及成为公司的要员,致远也没能成为室内顶尖设计师,他们依旧在生活的狭道里默默无闻地奋斗。父母的催促越来越急迫,双方的矛盾一触即发。那次,子龙回老家陪父母吃饭,他们的纳闷与期盼写在脸上,问:“子龙,你怎么还不想结婚?”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对未来幻想落空的懊恼,对父母不理解的怨恨,使得子龙忍无可忍,他凶道:“干嘛那么急?那么多三四十岁不结婚的,他们都不急,你们急什么?”父母不明白儿子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也不知道儿子为何突然大发雷霆,失落沮丧地说:“你都二十七了,和你一样大的,儿子都上小学了。”子龙把碗摔在桌上,怒形于色,吼道:“二十七怎么了?生了孩子了不起啊?”父母从未见过儿子发这么大的火,怯怯地不敢说话。子龙见父母缩成一团,噤若寒蝉,母亲更是眼里含着泪光,他的心像被针扎出血般疼痛。他们有什么错,该受这份罪?屋里空气停止流动,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良久,子龙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低沉而绝望地说:“你们安排相亲对象吧。确实,我年纪不小了。”父母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知是喜是悲。在这次争吵之前,子龙就知道无能的自己终究还是会走上这条心不甘情不愿的路,相亲结婚已是迫在眉睫。致远孑然一身,和子龙不明不白地再同居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没有关系,可子龙不行,他有他深爱的父母,他必须考虑他们。自己可以承受别人阴冷的嘲弄,可父母不行。为了父母,子龙妥协了,最终败给了现实,放弃自己想用一生去爱护的人。没有人能为自己一人而活,太多的枷锁和束缚,太多的身不由已。答应父母后,子龙把自己关在家里的小房间里,抽了一个小时的烟,愁肠百结,心一寸一寸被绝望吞噬,毫无自救能力。在子龙寸草不发的人生中,致远是他最美的风景,有了致远,他便如同拥有了整个世界。可如今,他却必须眼睁睁地抛弃整个世界,让人生重回荒凉。子龙曾告诉自己,只有当拼尽全力却不能成功的时候,才有说宿命的资格。而这种情况,却也恰恰说明了自己无能、没用。哀极反笑,他嘲笑自己的一败涂地,一生渴望阳光,却偏偏只能行走在狂风暴雨里。他终究来不及成功,来不及拯救自己和致远。烟雾缭绕,要是能和这轻烟一样,风一吹就无踪可觅了该多好。残酷的现实让他欲哭无泪,只能以掐灭一根又一根的烟头来发泄心中的痛和恨。结婚?路那样长,那样险,他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子龙回忆起和致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曾经越是幸福快乐,今日往后只会更加痛苦难耐。他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一个怎样被扭曲得不成形的人生,只能无助地逼迫自己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