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禵面容苦涩跪地,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好似一下子苍老得三十多一般。
他叩头下去,哑着嗓子道:“额娘……收手吧。”
乌雅氏眸光转冷,慢慢坐直身子,“抬起头来!”
允禵慢慢直起身,脸颊边上还有未曾消退的红肿,下巴上也有明显的挠痕,鼻尖也有一道,甚至还在渗血丝。
乌雅氏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完颜氏是不是不想活了!你竟也由着她放肆!”
允禵抬头,布满红血丝的眸子越来越红,“额娘,她就是想活才会如此。”
“耿氏手里握着儿的许多把柄,一旦她被打落谷底,鱼死网破,儿臣阖府性命难保……”
*
允禵确实在太后一动手时,就知道了太后先斩后奏的打算。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小疼爱他的额娘。
她从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为达目的更不会吝啬狠辣手段,对旁人如此,对自己亦如此。
允禵不敢说自己对额娘所为没有一点动心,身为皇子,怎么可能对龙椅停了念想。
可宫里长不出真正的傻子,他清楚……希望太渺茫,也清楚知道额娘的心结之深,不会给他后退的机会。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只当什么都不知,不允许任何人送消息进来,逼着他抉择。
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始终想不出法子制止额娘的疯狂,更不知该怎么面对疯得不那么明显却更令人胆寒的四哥。
直到完颜氏面如金纸地踉跄冲进书房,恶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压低了声儿发疯。
“爷跟我说过什么?你叫我不要招惹皇上,你自个儿却想拉着所有人去死,死都死不清白,你是疯了吗?!”
允禵被她吓了一跳,有些着恼,“你知道什——”
“我什么都知道!”完颜氏浑身发抖地哽咽。
“我知道老爷子从没想过允位于你,所谓宠信不过是对幼子的放纵,也知你自恃命格贵重,从不甘于人后,自视甚高!”
她的眼泪扑簌往下落:“我更知道,命不在你,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天子却只有一个,永远都不会是你!”
允禵也来了火气,怒视自家福晋。
“完颜氏!谁给你的底气瞧不起爷?看来是爷过去太宠着你了,才叫你猪油蒙了心——”
完颜氏根本没有跟允禵争吵的力气,她突然哈哈笑出声,状若癫狂地打断允禵的话,眼泪却落得更凶。
“是谁猪油蒙了心?爱新觉罗允禵,高僧送你那六字真言,知命,从命,惜命,不是叫你谋权篡位的!”
她拼尽全身力气怒吼:“是叫你带上脑子,别害得子孙后代都成为大清的耻辱!!”
“你怎知六字真言?”允禵被她惊得站起身,赶紧捂住她的嘴。
“隔墙有耳,你不要命了!”
完颜氏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傻子以前得意风光时,喝多酒不知道在正院写过多少回,她只是同样与他一样怀揣希望,守口如瓶而已。
可耿舒宁的来信,拉拢文臣,私扣军饷,偷藏固始汗兵,假传圣旨……叫完颜氏终于清楚,皇上一直都知道,不过是将幼弟的挣扎当笑话看。
她气若游丝握紧允禵的手,“允禵,我就是太想活命了,才会跟你说这些。”
“我不想成为完颜氏的罪人,成为大清的罪人,你怎么就不懂呢……那把椅子,从来都不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