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都是我以前的想法了,”秋山诚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雷区上疯狂蹦迪,话锋一转道,“现在想来,我看到的其实不过是表象而已,也是挺肤浅的。”
“……什么意思?”太宰治发现自己今晚疑问的次数格外之多。
“啊……怎么说呢……”秋山诚原本是没想过要和太宰治说这些心理活动的,一是有点尴尬,二则是感觉说出来会被对方当作笑料。
但现在这种情况,有些话或许还是表达出来才会更有效果。
他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
“嗯……你也知道大家是怎么形容你的吧?聪明、有手段、可怕、任性、自杀狂魔……各种词被堆砌在你身上,已经塑造出了一个极其复杂又深不可测的人设,但真正和你本人接触过之后,却又会觉得印象中的形象还是显得过于单薄了一些。”
“虽然你的行为往往引人注目,但总感觉停留在这里的只是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像而已,好像一碰就会散掉……再加上后来,又发现你其实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所以就有些好奇了起来。”
严格来说,应该是从那次和太宰治一起被绑到敌人的基地之后,虽然只是短短几天的相处,但或许是因为当时那种特殊的境况,能够互相交流的对象又只有彼此,所以反而会更加容易触碰到些许迷雾背后的景象。
比起一开始“热爱自杀”这种简单粗暴的标签,他察觉到太宰治身上似乎承载着更为沉重的东西,那是难以被常人所理解的,独自背负已久的不可名状之物。
他不知道对方所要追寻的东西是什么,但那种近乎于迫切的渴望,在本应黑暗的地带,就像是生长于悬崖夹缝的鲜红色花蕊一般,将脆弱的部分掩藏在危险的庞然大物之下,带着一抹触目惊心的色彩,令人无法忽略,却又难以靠近。
他或许这辈子也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像太宰治这样的人,极致的冷漠,又极致的纯粹,混合着矛盾,明明是一个聪明人,却总是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不是单纯的寻死,而是于死亡中求生。
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双眼,有时却透着一抹宛如孩童般的天真。
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才构成了此时此刻存在于眼前的【太宰治】这个人。
“……就像你说的,如果只是一心寻求死亡,有心想要自杀的话,那早就该成功了吧?”
见太宰治微微睁大双眼,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愣怔,秋山诚心里的不自在倒是消散了些许,话也逐渐变得顺畅:“……所以虽然方向不太一样,但你其实和大家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在很努力地活着,即便是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因此我很好奇,你最后到底能找到什么样的东西。”
“……”
“啊,不过像自杀这种草率的方式果然还是算了吧?死亡只能作为结束,可不能作为答案啊,你所向往的,理应是一个美好的东西,所以才会值得你像这样拼尽全力去追寻吧?”
……
“有在努力地活着……吗。”指尖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动着,太宰治敛眸遮掩住眼底的情绪,扯了下嘴角,声音轻飘飘似落不到实处,“……这可真是我这辈子听过最荒谬的言论了。”
随着话语落下,他紧绷的身体一松,整个人都向前倾去,将额头贴在了秋山诚的脖颈处。
“冷。”
他极其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怀里突然钻进另一人的体温,秋山诚愣了一瞬,坐着没动。
一股香甜的沐浴露的气息扑鼻而来,下颌被蓬松的卷毛扫过,他眨了下眼,莫名感觉胸口有些泛痒。
这家伙,有时候真的好像一只猫啊。
砰砰、砰砰——
耳畔传来不知是谁心脏跳动的节奏,太宰治抬起双臂,虚虚收拢出一个弧度,以一个半拥抱的姿势将手搭在了秋山诚的后腰处。
借着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维持许久的面具迅速碎裂,透出一抹不再遮掩的疲惫。
从来都没有人逼迫他,或者说也没有人能够逼迫他,但他却每天都像是被扼住喉咙在呼吸一样,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仿佛正切割着灵魂,一边是酷刑般的折磨,一边却又以这样的疼痛提醒着自己存在的事实。
一个人在永夜中待久了,不仅会迷失方向,甚至会忘记自我。
他厌恶,且害怕变成那样。
心里有一头巨兽始终蛰伏在某个阴影堆积的角落,他没有回头的余地,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吞噬,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有看似毫无章法的抓紧一切绳索,在波涛汹涌的海面控制住自己这艘渺小的船帆。
到了中途,他早已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何在,只觉得周围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所走过的路,全都是那么地丑陋不堪。
——但现在却告诉他,那些东西都是美好的?
察觉到内心深处的动摇,太宰治第一反应是抗拒。
“我现在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扎在心口的利刺缓缓往外渗着血珠,疼得他声音都有些颤抖,“所以……不要对我抱有过多期待,就算如你所说,我有在努力去尝试,但那又如何?事实证明,没有人能够保证永恒不变,随时都会变化的事物,根本就无法被握住……包括人也一样,那样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
气氛一时有些沉寂,连流动的空气似乎也停滞了一瞬,秋山诚默然许久,缓缓开口道:“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确实没有人能够保证。”
“……”太宰治张了张嘴,眸光悄然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