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却缓缓起身,取过一只“青白瓷茶盏”,盏外绘“耶稣登山宝训”图,盏内却盛“桂花乌龙”。
他双手奉于枢机面前,温声:“大人,请先饮一口东方的茶,再论西方的灵魂。”
阿达尔贝特微愣,终接茶盏,轻啜,桂花香入喉,甜而清。
“好茶。”他情不自禁。
章衡笑:“茶可清心,亦可清账。敢问大人,维也纳教区一年‘什一税’,可收几何?”
枢机略一默算:“约两千芬尼。”
“宋奥税契规定,一成归济贫,即每年约六百七十两,折合芬尼——”
他拨算盘,珠声如雨,“约两千一百芬尼,己超什一税。”
声音不高,却如钟。
市民哗然,有人高呼:“比教皇给穷人的还多!”
章衡又道:“且税契写明,济贫之银,由市政官、教区司铎、宋学教授三方共管,账簿每月公开,任人查阅。
若教区不愿参与,宋亦可把这一成,转赠医院骑士团,或撒马尔罕的‘天方慈济会’——任君自选。”
阿达尔贝特手握茶杯,指节微颤。
他忽然明白:眼前此人,把“灵魂”也放进了算盘,而且算得比教士更清楚。
沉默片刻,他抬头,当众饮尽桂花茶,以袖拭唇,缓缓道:
“既为济贫,教区愿共管。但须加一条——每年‘玫瑰税日’,教区须举行‘穷人之弥撒’,为纳税人祈福。”
章衡拱手:“善。宋亦愿在学堂设‘神学选修’,请司铎授课,让东方少年知‘爱人如己’。”
市民掌声再起,比前更烈。
施特凡趁机高呼:“明日,玫瑰广场举行‘第一次税银发放’!凡贫户,皆可领取!”
人群沸腾,有人抛帽,有人吹口哨,有人以生硬的汉语高喊:“日月!玫瑰!”
傍晚,市政厅楼顶。
章衡与阿达尔贝特并肩立于飞檐,脚下是万家灯火,远处多瑙河浮冰碎金。
枢机取出一枚“青铜星盘”,盘面刻拉丁文,中心却嵌一片宋制透明玻璃,可透视星象。
“宰相阁下,”他低声,“此星盘,陪我三十年,游遍欧罗巴。今日,我愿以它,换你一枚‘算盘珠’。”
章衡微愣,随即笑,取腰间小算盘,轻轻一拨,退下一颗金珠,递给对方。
两人互换。
阿达尔贝特举珠对月,珠面映出“景祐”二字,他轻声:“自此,我祈祷时,亦将拨动此珠,为宋人计数。”
章衡举星盘,对准猎户,盘缘刻度与宋制“二十八宿”暗暗相合,他笑:“自此,我观星时,亦将想起十字架下的玫瑰。”
两人相视,同时举杯——
一杯盛葡萄酒,一杯盛桂花茶。
“为玫瑰,为日月,为穷人,为灵魂。”
叮当碰杯,声音清脆,如算盘珠落,亦如晨钟初响。
楼下,玫瑰广场,市民己燃起篝火。
有人以汉语教唱《鹧鸪天》,有人以拉丁文和《赞美诗》,有人把玫瑰花瓣抛向天空,被火光映成金色雪片。
歌声里,一颗流星划过维也纳夜空,尾迹长而亮,像一条连接东方与西方的银线,一闪即逝,却在所有人眼里,留下久久不灭的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