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西十八章好意
头痛得像是要裂开,眼皮重得抬不起来。王录事呻吟一声,费力地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里是陌生的房梁,空气里混着浓重的酒气,还有一丝淡淡的、不属于他的香味。他动了动,身下硬板床硌得浑身疼。
他想抬手揉揉额头,胳膊却沉得像灌了铅。视线清楚了些,他茫然地转动眼珠,打量这间简陋客房。目光扫过床边……
他的呼吸一下子停了。
就在他旁边,不到一臂远,阿娜尔蜷缩在那里。她身上那件弹箜篌时常穿的鹅黄色衫子扯得凌乱,衣带松垮地垂着,露出一段白净的脖颈。头发散在枕头上,眼睛紧闭,长睫毛在脸上投下影子,脸色白得吓人。
王录事的脑子嗡的一声,全空了。他猛地坐起来,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
他低头看自己。官袍皱巴巴裹在身上,前襟沾着不知是酒还是什么的污渍,腰带也松了,同样狼狈。
“完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里炸开。他做了什么?昨晚…昨晚最后怎么了?他只记得史大人递过来的那杯酒,记得烧喉咙的辣,记得满堂的叫好,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猛地转向阿娜尔,伸出手,指尖快碰到她肩膀时又像被烫着一样缩回。手抖得厉害。
“阿娜尔姑娘?”他的声音干哑,带着自己都没听过的颤音,“阿娜尔姑娘!你醒醒!”
他不敢太大声,像是怕惊动什么,又像是怕被外面听见。他轻轻推推她肩膀,碰到一片冰凉。
阿娜尔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王录事僵在那儿,浑身发冷。他看着眼前一切,看着阿娜尔昏迷中还皱着的眉头,看着这满屋狼藉,巨大的害怕和羞耻像冰水一样把他淹没了。他张张嘴,发不出声音,只有心在胸口里疯了一样地跳。
王录事的手还僵在半空,对着阿娜尔苍白的脸,脑子里一团乱麻。就在这时——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刺眼的晨光一下子涌进昏暗的屋子,照出门口几个高大的人影。
带头的是史敬忠。他没穿昨天宴会的绸缎袍子,换回了深色官服,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他身后跟着乌垒城几个穿盔甲带刀的军官,几人脸色各式各样,有的惊讶,有的鄙夷,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屋里这片狼藉。
史敬忠在门口停住脚,眼睛飞快扫过乱糟糟的床铺、衣衫不整的两个人,最后定在王录事那张惨白、写满惊恐的脸上。他抬起手,手指微微发抖地指着王录事,嗓门一下子拔高:
“王录事!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一声大喝,像雷一样在死静的屋里炸开。王录事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缩回手,踉跄着从床边站起来,话都说不利索了:
“史大人!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我昨晚……我记不清了……”
史敬忠根本不让他说下去,他大步跨进屋里,目光扫过还在昏迷的阿娜尔,脸上痛心的样子更重了。他转向身后的军官,声音沉痛却清清楚楚,保证每个人都能听见:
“诸位都看见了!我安西都护府的官员,居然在巡演路上,借酒撒疯,干出这种……这种禽兽不如的事!这种风气要是传开,都护府的脸往哪儿搁!朝廷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他猛地又转向王录事,眼神尖得像刀子:“姓王的!你读的那些圣贤书都读到哪儿去了?!竟敢这么糟蹋阿娜尔姑娘的清白!”
“我没有!史大人!我真的不知道……”王录事急得额头冒汗,徒劳地摆着手,想在那堆冰冷、审视的目光里抓根救命稻草,却觉得所有话都苍白无力。他看见其他军官眼里毫不掩饰的看不起,巨大的屈辱和绝望快要把他压垮了。
就在这时,床上的阿娜尔轻轻哼了一声,长睫毛抖了抖,慢慢睁开了眼。刚开始的迷糊很快被身上的不对劲和满屋子陌生人赶跑了。她看清了自己的处境,看清了床前脸色铁青的史敬忠和那些军官,最后目光落在衣衫不整、脸白得像鬼的王录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