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部分人的罪名未以“科举舞弊”之名论处,但也寻了其他由头加以严惩,其下场比之科场案犯,只重不轻。
嗯,又是功德圆满的一天。但,总感觉忘了什么事。
黎昭随着人流退出大殿,迎着初升的朝阳,惬意地眯了眯眼,一股想要伸个懒腰的冲动油然而生。
然而,动作刚到一半便硬生生止住——实在不够雅观。若被哪个眼尖的御史瞧见,一本“瑞王殿前失仪,有损天家颜面”的奏折递上去,他又得面对那些古板严肃的教习嬷嬷和伴伴。
光是想想,就让他头皮发麻。
说起这些教导嬷嬷,还是要提到他做女装大佬的那些年。当然他父皇对外宣称贵妃诞下了一对龙凤胎,真实情况只有皇家知道,真相则被牢牢锁在宫墙之内。
那时候他母妃实在不放心,不仅让他穿着裙衫,竟还要他拈起绣花针学女红!更要命的是,连行走坐卧都需恪守闺阁礼仪。
而他父皇那边呢,又生怕他常年浸润于钗环裙裾间移了性情,便变本加厉地命人向他灌输皇子应有的仪态,以及那些充满大男子主义的典籍,简直令人头大。要他真是一个小孩,迟早要被他父皇母妃搞得分裂不可。
可怜黎昭小小年纪便被迫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与礼仪规范间反复横跳。今日需学如何莲步轻移,笑不露齿,哀而不伤;明日便要练习龙行虎步,声若洪钟。
两边的教习嬷嬷和太监都是顶尖的严师,一个要求“步从容,立如芍药”,一个训诫“行如风,坐如钟”。他偶尔精神恍惚,行礼时不小心搞混了,便会立刻换来一句不轻不重的提点:“殿下今日,似乎。。。略失庄重了。”
他曾有一次不堪重负,当着教习的面舒展了一下筋骨,伸了个懒腰。结果,那位宫廷首席教习只是微微蹙眉,用她那永远平稳无波的语调淡淡道:“殿下这姿态,若是让外邦使臣瞧见,怕是要误以为我大晟宫廷,新排演了什么番邦舞乐呢。”
其嘲讽之力道,足以让当时的他恨不得原地消失。
他时常在心中愤愤不平地吐槽他那皇帝老爹:明明您自己批奏折、议事累了也会毫无形象地瘫着,却偏偏要来折磨您的亲儿子和亲女儿!
这段“冰火”交织的礼仪训练,就是他童年最大的阴影。他要克制住自己,等回自己的地盘再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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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府内,一派闲适。
科举舞弊案告落,不用再去大理寺点卯的黎昭,第二天便理直气壮地告了假,决心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清闲。他深深觉得,大晟这五日一休的朝会制度,实在不够人性化——区区一天,怎够恢复连日的疲惫?
遥想建国之初,百废待兴,君臣忙碌,五日一休是为应对繁杂国事。可如今大晟在他父皇治下已渐复生机,需要摆上朝会商议的大事远不如从前那么多。在黎昭看来,改为三日一休正正好。
年初他刚上朝时,就曾壮着胆子向父皇谏言,结果不出所料,被结结实实地骂了一顿,他父皇就是卷王本王。
此刻,他正歪在软榻上,捧着一卷话本读得入神。情节正到跌宕起伏之处,外间却传来通禀声:
“殿下,胡威求见。”
“让他进来。”黎昭应道,心知是此前安排的审讯有了结果。这几日忙于科举案,倒将此事暂且搁下了。
“参见殿下。”胡威入内行礼。
“起来回话。”黎昭合上话本,稍稍坐正,“审得如何了?”
“回殿下,那伙人确系寻常绑匪,榨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据他们交代,平日只在京畿之外活动,专挑些达官显贵或富商大贾的子弟,趁着他们外出游猎踏青时下手绑票,索要赎金,从不敢在京城地界行事。此番是约莫一月前,有人寻上他们,许以重金,命他们潜入京城,在您进宫必经之路上候着,听令行事,目标是……绑了您。”
“那接头人从头到尾都没出面,所有指令皆由箭书传递,酬金也是让他们去指定地点自取。他们并不知晓您的真实身份,纯粹是利令智昏,才接了这趟买卖。我们循着那些痕迹去查了,笔墨是市面最常见的,箭矢也是猎户常用的硬木所制,材料寻常,随处可得。那幕后之人,手脚极为干净,未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痕迹。”
“嗯,”黎昭指尖在榻沿轻轻敲了敲,“既然他们一无所知,便按律送交官府处置。他们过往敲诈勒索的勾当想必不少,也该在牢里好生反省了。”
他语气一转:“另外,你们一行人跋涉入京也辛苦了,去寻富贵领份赏赐,好好犒劳一番弟兄们。往后,就先在王府安顿下来,自有用得着你们的时候。”
这批人是他外祖父特意为他网罗的江湖好手,走南闯北,见识颇广,身怀的技艺也是五花八门,颇有意思。
至于那藏于幕后的黑手,黎昭倒也不急。不出所料,就是他哪个兄长的手笔。听绑匪所言,对方似乎并无取他性命之意,那这番安排的用意究竟何在?
是想利用他被刺杀而激怒他们父皇,搅动风云吗?如果真这样,那幕后之人恐怕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