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于南久而言,如同亲手哺育的孩子。从校园踏入社会,八年多来,她将整个自己奉献给了星耀。然而,只要星耀里面还有一个“耀”字,就不可能被她全然握于掌心。
止损,并不是放弃。她只是选择及时修剪自己的枝桠,重新抽芽。
车外,民政局门口人来人往。有人喜形于色,有人形同陌路。他们坐在车里,沉默将两人之间的气氛紧绷到了极致。
“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跟你结婚吗?”她突然出声。
他从未问过,或者说即便他问了,她也从未将内心深处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面前。
“我爸妈当年在一起,我姥姥、姥爷极力反对。我妈为了真爱,跟家里断绝往来。他们当初爱得死去活来,闹离婚的时候,恨不得拿刀捅对方。”
林颂耀的眉头微微蹙起。
“后来,我爸认识了廖虹,他又恋爱了。他们两处对象那会儿,带着我去宝家山公园,让我在沙坑自己玩,他和廖虹在长椅上聊到半夜。”她顿了顿,“我冻得鼻涕直流,他们浑然不觉。我以为这次是真爱了,结果没过几年,又开始砸锅摔碗。
“从那一刻起,我就想明白了。婚姻,不在我的人生选项里。”
她转过头,目光直直地望向林颂耀:“所以那张纸对我毫无意义,更不用说上面是谁的名字。你只不过是在那个特定的时间,恰好符合我的需要而已。”
就像一位即将登台的舞者,她需要一件紧扣主题的演出服。这件衣服要能瞬间将观众带入情境,勾勒她的身形,呼应舞台的氛围。它必须是最合适、最能烘托演出效果的那一件,却未必是她最喜欢的那一件。
“既然你不在乎,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他在乎。”
林颂耀的表情瞬间扭曲:“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情分?你在乎他,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南久嘴角浮起一丝嘲弄:“在我面前,你没必要装深情吧?你,或者说你家里人为什么看中我,非要把话摆到台面上来讲吗?”
林颂耀腮边的肌肉不易察觉地隆起又平复。
“那些家世好的姑娘,容得下你在外面的那些事?”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我这样的,既好拿捏,又能为你卖力,榨干价值。多合适的工具人。”
“你对我的这些算计,我没放在心上。”她的目光蕴含着洞悉过后的平静,“因为我清楚我要的是什么,谁还没点算计呢?”
从南老爷子将她拒之门外的那一天起,她的前路就只剩下一条——闭上眼,孤身往前冲。一个没权、没势、没有背景的女人,想要往上走,手边的一切都可能成为武器。婚姻,是她的人生信条里,并不看重的一件兵器。
“不过,”她语气释然,“现在我不想要了。”
“为了一个男人,你是打算连星耀都不顾了?”
“谁说我不顾了?我会留下来,将所有工作梳理完。”她语气笃定,“但是,该是我的,我会全部带走。”
林颂耀眼中戾气翻涌:“我明确告诉你,我不会让你走得那么痛快。”
南久拿起放在车前的文件袋,递给他。
林颂耀打开,翻看。股权估值报告、财务数据摘要、转让意向书、备选谈判方案……一应俱全。
他的脸色从铁青转为煞白,手指死死捏着那份股权文件:“准备了多久?”
“就这几天。”
她再次让他见识到了她的雷霆手段。短短数日,她已经将他们之间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梳理清楚,不留一丝余地。
林颂耀将文件袋狠狠砸在车前盖上,纸张四散飞扬。
他逼近,神态狰狞:“我会让你官司缠身。我告诉你南久,你想顺利抽身?做梦!”
“其实我不想走到这一步。”南久不慌不忙地从车侧储物格里取出另一个文件袋,放在林颂耀腿上。
林颂耀粗暴地扯开袋子,随着一页页翻阅,他的手腕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些白纸黑字,全是他这些年在生意场上的把柄。每次他让南久去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她都悄无声息地留下了证据。此刻这些证据化作利剑,对准他的要害。
“我想好聚好散。”南久的眼神冷静得可怕,“如果你非要为难我,我不介意把这些交到你哥手上。”
林颂耀的手指僵在半空。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似乎要在她身上烧出个窟窿来,震惊与愤怒在他脸上交织。
“你这几年,背地里没少对你哥下黑手。这些东西给了你哥,不知道他会不会顾念手足情深?”
当南久终于卸下所有伪装,一股寒意从林颂耀的脊背窜起。面前这个女人展现出的手段与谋算,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忽然明白,在她眼中,自己从来不是可以依附的大树,只是这条汹涌急流中,一艘恰好同行的船。在他自以为掌控全局时,她早已布好棋局。他提供的那些资源与人脉,不过是被她借来助燃的风。她真正依仗的,只有自己的头脑与决断力。
她不索取,不施舍,只在步履从容间完成精准的掠夺。
林颂耀死死盯着她。南久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静得像冰封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