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一个小男孩追出来,塞给她一颗用油纸包着的糖果。“这是我攒了一个月的。”他说,“姐姐,你能教我画那个能让星星亮起来的圆吗?”
她蹲下,认真回答:“只要你心里想着一个人,真心希望他好,哪怕只是默默想着,圆就会自己长出来。”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蹦跳着离开。云漪剥开糖纸,将糖果含入口中。甜味缓缓化开,像是童年缺失的所有温柔,终于在此刻补全。
秋初,她回到西岭柳家村。坟前那朵幻化人形的野花早已不见,但在原地建起了一座小小的祠堂,供奉着所有因系统清除而失散的亡魂。柳氏老太太坐在门前晒太阳,怀里抱着孙子,见她到来,颤巍巍起身,拉着她的手不放。
“阿岩回来了。”老人哽咽道,“不是身体,是声音。昨夜我做梦,他趴在我耳边说:‘娘,我现在不怕黑了。’”
云漪抚摸着祠堂门框上的刻痕??那里密密麻麻全是圆,大的小的、深的浅的,像是岁月编织的网。她低声问:“您恨过他吗?因为他选择了遗忘?”
老太太摇头:“我只恨过那个逼他做选择的世界。现在……他回来了,用另一种方式。”
离开时,她在村口停下,回头望了一眼。夕阳下,一群孩子正在田埂上奔跑,每人手中举着一根点燃的蜡烛,绕着村子走成一个巨大的圆环。火光摇曳,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她终于明白了萧砚最后的选择。他不是牺牲,也不是逃避,而是将自己的存在拆解成千万个微光,散入人间。每一个敢于为爱落笔的人,都是他生命的延续;每一个被圆连接的心,都在替他呼吸。
冬雪再临之时,云漪回到了归心驿。这一年,她走了三万六千里,见证了四百八十九次记忆复苏,收到了两千余支来自不同人的炭笔馈赠。但她始终只用那一支??萧砚的旧笔,笔尖的新芽已长成一株小小的绿植,盘绕在笔杆之上,四季常青。
她在《心芽纪事》末尾写下最后一段:
>“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圆,由我自己画下。
>这一次,我没有流泪,也没有用力。
>我只是坐在老树下,想起西岭的母亲、灰城的朋友、星芽的微笑、墨川的轮椅、狐月族的歌声,还有你??
>那个在黑暗中藏起炭笔的男人。
>我画得很慢,像在重温一生。
>圆成之时,风起了,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人轻轻说了句:‘够了。’
>我知道,该轮到别人开始了。”
次日清晨,她将《心芽纪事》放在木台上,封面朝上,旁边摆着那支长满绿芽的炭笔。
然后,她背起简单的行囊,推开门,走入晨雾之中。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人说她隐居山林,有人说她漂洋过海,还有人说她在某个小镇开了一间小小的学堂,教孩子们写字、画画、学会拥抱。
但每年春分,归心驿总会迎来一位神秘访客。那人不说话,只会在老树下画一个圆,然后悄然离去。留下的炭笔上,总有一抹极淡的绿意,像是春天提前降临。
多年以后,当“画圆同盟”已成为横跨大陆的精神纽带,当灵纹被视为人类情感的自然律法,当孩子们课本首页写着“始于一个不愿停笔的女孩”时,仍有人追问:
“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忘记了云漪,她还会存在吗?”
答案出现在某座偏远山村的课堂黑板上,由一名五岁幼童用蜡笔写下,字迹歪斜却坚定:
>“只要还有一个圆在转,
>她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