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天然不知自己为何走得那样快,以至于素来齐整的黑发凌乱的挂住一缕在脸上。
回到车里,她一刻不停的快速将车子驶出去,透过后视镜,远远望见乔之霁站在小区门口。
好似鲜少看到乔之霁这样松弛的时刻,深夜从家中走出来,脸上有一种爱人睡在身边的熨贴感,沐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
陶天然忽一打方向盘掉头回去,停在乔之霁面前,前车轮几乎蹭过路沿,发出暗哑一声。
她坐在车里,尽量压制着胸口起伏,问乔之霁:“你出门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什么?”她的这个问题,确是让乔之霁意外了。
“余予笙和你一起、在你家,你出门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乔之霁多看她一眼。
“她已经睡了,呼吸很沉,身体很暖,熟睡的时候微微张着唇,就在我身边。”乔之霁道:“我第一次很确定,我从家里走出去,可是这里有一个人,在等我回家。”
陶天然在微微的发抖。
她无数次想过,提醒到这里就可以了吧。
提醒乔之霁不要浪费时间、快一点找回余予笙就可以了吧。
如果要再进一步。
提醒乔之霁关注余予笙的情绪问题、这样就可以了吧。
她用了那么多次循环才找回小巷,她怎么舍得再去冒险?
她还没看到小巷安然终老,还没跟小巷去看过全世界的六十四片海,还没看到小巷种在她花园里的苹果树开花结果。过往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她还没有弥补。
她要小巷永远顺遂,永远喜乐,永远无虞,安然终老。就算这是镜花水月一场空,都走到这里了,她也要牢牢抓在手里。在这个过程中,能做个好人她就做,如果实在做不了,她就大大方方、痛痛快快的做个自私的人,便又如何?
可是,乔之霁沐在暖黄的灯光下,说此刻有人,在等她回家。
陶天然缓缓吐出一口气:“12月17日。”
乔之霁微一蹙眉:“嗯?”
“那一天,推掉所有工作,不要让余予笙离开你的视线。”陶天然望向乔之霁,余予笙曾说,乔之霁左边的眼睛很温柔。陶天然一字一句的说:“记住这句话,这很重要。”
她开车离去。
驶离乔之霁家的小区,陶天然将车停在路边,发了一阵呆。
推门下车,走进路边便利店,买了一包烟。
从便利店出来,邶城冬日的风是狠戾的,今年的初雪还未落下,空气中酝酿着某种慑人的寒意。让陶天然想起远在港岛的家乡,那里总是潮湿,冬日里也刮过温暖的季候风。
她从未来得及带程巷去过那里。
她只是和贮着程巷灵魂的“余予笙”同往。画一张地图,引着“余予笙”去往她曾在坡道上的家。
那时她站在过分精奢的酒店窗边,抱着双臂往外眺望。好像能够看到,那条生活气息十足的坡道深处,逼仄的老式民居晾晒着婴儿尿布,道边有店家卖现烤的蛋挞,总是飘散着浓郁的黄油香。
那日余予笙从坡道回来,陶天然瞧她良久。
她问:“怎么了?”
陶天然摇一下头。
只是,余予笙的唇角边没有酥皮,只有女士烟凉凉的薄荷味道。
可是陶天然方才的脑子里,勾勒的是程巷坐在坡道边的路沿上,晃着穿帆布鞋的脚尖,露出细细白白的两只膝盖,低头咬一口蛋挞,嘴里连声低呼着“烫烫烫烫”,指间的酥皮扑簌簌落到水泥地面上。
唇边还沾着一点。
她没再急着吃,低头去看蚂蚁成列来搬运她落下的酥皮,足尖往旁边让一让,给蚂蚁让出一条通路来。
看了良久,她仰起脸,任港岛带湿咸海洋味道的风拂过她细碎的额发。她扬着下巴,嘴里哼着不知所谓的歌,许久才想起低头咬一口已然凉掉的蛋挞。
心里想:陶天然,我终于来到你的家乡啦。
那样的场景太具象,让陶天然几乎以为,程巷在两人分手以后,是不是做过这样的事。
可她以前从不肯剖白,程巷又如何找到她坡道上的旧家呢?